灰色的人生总是给人留下些许唏嘘。近日回老家惊闻临村大名鼎鼎的高迈先生驾鹤仙去,因其寿不高仙逝感到惊愕,另觉得此人一生轰轰烈烈事业未竟而感到惋惜。于是有关他的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,不能忘却。
高迈先生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人,祖籍四川,父母亲是陕棉十二厂职工,六十年代因公私合营新秦纺织厂支付私房股息结束,企业变为全民所有制,原股民未被接纳致部分职工下岗,他的父母也在下岗其列。因他们一家久居陕西,已适应陕西生活,故而为了能在陕西安身立命,经其女婿通过各种关系,在时任大队干部的不断撮合下终于落户我们附近生产队。
高迈先生一家七口人刚落户邻村时,一无所有,在生产队两间废弃的磨坊暂住,可想而知生活条件是多么艰苦,日子过得是多么恓惶呀!随着娃们逐年长大,眼瞅着他们个个要成家立业,一家人蜗居一起真不是个办法,于是他们痛下决心自建房屋。他们多次找干部选建房住址、踏垒墙胡基、购买木料、自制砖瓦,筹集资金……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建起了自己的房子,慢慢也过起了像模像样的农家生活。
他们家劳力多、劳力壮。弟兄几个身体健硕,且见多识广,高迈排行老大更是老谋深算、能言善辩,自然引起原住民的嫉妒和防范,时不时出现不和谐的声音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们慢慢融入农村生活,他们一家积极参加生产队经济建设,参加农业生产劳动。农田里留下他们的身影;丰收的庄稼有他们的汗水;建大桥前他们弟兄一车一车备石料,建拱形桥他们一马当先,奋勇向前;修梯田时他们挥着䦆头铁锨汗流八瓣,推车如飞……北方会游泳的人真是四川秃子----是个缺物,记得村里孩子们在水库游泳时被淤泥吸住,他们兄弟几个懂水性、会游泳便奋不顾身从水库里捞出了孩子,被群众传为佳话。
高迈先生不知什么文化程度,但自幼好读书,巴金的《春》《秋》《家》、矛盾的《子夜》及其四大名著都饱览过,谈论起时政喋喋不休;谈古论今娓娓道来;述说家长里短头头是道;对自然和社会发展有自己的见解;对事物的认识富有前瞻性和预见性。
他个人的发家史与蜜蜂有密切的联系,一九七二年春天,公社召开批斗会时,他担着两箱蜂和其他地富反坏右分子被同时揪斗,最后还游街示众。
事情是这样的:一九七二年春节过了不久,那时虽然是早春,但是仍然春寒料峭,寒风依然强劲,白雪红梅报春来,迎春花次第开放,早春的旖旎风光,它给人以温暖的希冀,美丽的憧憬。一天晚上北风呼呼地刮着,月黑风高,高迈趁着夜黑人静偷偷摸摸来到白天踩点的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庄,养蜂人的蜂箱放在屋后墙根,他看看四下无人,便迅速将蜂箱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,随后用扁担担起来飞也似的离开了村庄,他顺着盘山小道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家赶,天微明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回到了家。他安顿好蜂箱就去补觉,正在他梦见周公的时候被一阵嘈嘈声惊醒,他从被窝里一咕噜爬起来,就听见蜂主人找到他家里跟家人理论,他迅速穿好衣服,下炕就和来人争辩,坚称蜜蜂是自己养的不是偷来的。那人便去告官,随后大队、公社干部来到他家,在事实面前只好承认,公社领导当即拍板,在批斗会上进行批斗。
开批斗会的那天春寒料峭,刺骨的北风呼呼地刮着,熹微的阳光透过云层,射出刺眼的光芒。那天召开全公社社员大会,舞台上悬挂着“抓阶级斗争,促春耕生产”主题标语。大会在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开始了,民兵们押着四类分子来到舞台前低头认罪,高迈担着蜂箱也被押了上来,各大队选出的群众代表义愤填膺的控诉了坏分子的滔天罪行,公社干部更是声色俱厉地声讨坏分子的罪恶,基干民兵时不时敲打那些认罪不好的坏分子,参加大会的我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寒而栗,始终同参加大会的群众跟着台上领呼口号的人喊着“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”,“阶级斗争一抓就灵”,“抓革命促生产”等口号。声讨大会结束后还进行了游行活动,四类分子及其坏分子被押在游行队伍的后边游行示众。